在我旅居南非的那段時日, 我認識一位和我做生意買賣的阿拉伯人. 我們交易往來甚好,有一天他破例請我去他家作客,因為他太太為他生了第二個兒子. 餐會中,我提出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問他 .
我問他說 : 我認識你這麼久了,為什麼我看到你和你的太太總是只穿黑色和白色的袍子 ? 你們阿拉伯人不像印度人穿得那麼鮮豔亮麗, 難道你們是刻意在區隔種族的差異性嗎 ? 這位仁兄回答我說 : 我們的民族穿黑衣和白衣是有特別意義的. 我問 : 什麼意義 ? 他說 : 我們有一種風俗文化 , 那就是一個人如果在白天死亡,白天指的就是太陽下山之前死去,那麼你必須穿白色的袍子,在太陽下山之前下葬 . 如果你是在太陽下山後到隔日太陽出來前死亡 , 那麼你就必須穿黑色袍子入土. 白袍黑袍就是下葬的衣物.
我問 : 難道你們沒有葬禮儀式嗎 ? 他說 : 從前的皇室貴族有,但是自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這樣的葬儀就失傳了.因為我們隨時準備死亡,尤其身處在異地的家族 (異地指的是移民或是生活在他鄉之人),我們永遠保持著隨時入土的觀念,所以我們只穿黑袍或白袍. 我又問 : 難道你們不怕死嗎 ? 他回答我說 : 就是因為害怕,所以我們更要時時刻刻穿著它,讓自己知道死亡隨時會來,我自身要準備去面對,久了,就什麼都不怕了.
我又問 : 難道你們都土葬嗎 ? 他說 : 我們的家族墓都準備好了.這個墓穴挖得很深 , 誰死了, 誰就先放進去. 我們的屍體是一個個疊上來的. 我說 : 你們不是一個個分開的呀 ? 不用撿骨之類的 ? 他回答說 : 人是來自於天地 , 當然回到天地 . 難道我們現在站著坐著,不也還是在天地之間嗎 ? 在戰爭中 , 有多少死亡的人沒有家人可以幫他安葬 , 多少人無家可歸骨肉分離 , 我們現在死後還能與家人一起入葬 , 算是幸福的了 .
這樣的問答,是我今生第一次體驗到一個人是如何開朗大方的在生活中對待自己死亡的問題. 而處在安逸的科技時代的我們 , 哪能如此深刻的談論到戰爭生死的問題 . 而這位仁兄當年也不過三十 出頭而已 , 我真的不解 , 他的父母或是他們的宗教 , 又是如何給予他們年輕的這一代這麼深層的對待戰爭生死的觀念 ? 這對我而言, 無非是一頭棒喝, 他狠狠的打醒了我對自身死亡的重視. 同時這也讓我對阿拉伯民族的尊敬. 在南非,我認識到的阿拉伯人相當寵愛家庭,親愛他們的民族文化,他們也熱愛生活和敬愛事業 . 雖然在南非的阿拉伯人的人數不多,但是那種堅持自己的民族文化和不被他族同化的向心力和團結來看,這是我所見, 最值得人們敬仰的一個民族.
黑白袍的啟示,讓我想到中國民俗間有所謂的黑白無常,這在地獄神話的遊記裡,他們扮演的是鬼王抓活人入地獄的角色 . 而我們一般人都貪生怕死,最怕黑白無常的出現. 豈知,這非旦不是地獄遊記的傳說人物 , 而是人間現實生活裡, 自身扮演生死無常的示現 .
1992年, 我回台灣停留二個星期的期間內 , 我特地到台大醫院去作器官捐贈 . (數年前 , 我也帶孩子去台大作了器官捐贈) .目的是這個話題開啟了我對生命的尊敬和了解到生死無常的高度可能性. 當時我一家人也是旅居海外, 我問自己 : 我要如何突破死亡的恐懼呢 ? 想想 , 做器官捐贈是一個理想的途徑 , 於是我毫無遲疑的去作了這個登記.
黑白無常亦即生死無常 , 聖人言 : 不知生 焉知死 . 然而在我對阿拉伯人的了解是 : 不知死 焉知生 . 而他們的確實踐了這個高度智慧的人生哲學. 豈能不令人懾服與效仿
?! 有幸我們還能活得平安幸福 , 人生無常的現況下 , 我們怎能不知足 ? 豈能不熱愛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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