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月二十七號
窗外下著陰冷的細雨,把過年的氣氛充分的帶動了起來。阿萍坐在電腦前打著字,正努力的寫著她的第四本書──生命的真相。這時手機響了,敏文兩個字又跳上她的眼簾,她無力的拿起手機:「喂。」
「小姐,在忙什麼?」清脆中帶點尖銳的聲音穿過阿萍的耳朵。
「沒呀,沒事幹。」阿萍並不想跟她說些什麼,不知道為什麼阿萍對她的厭倦感越來越強烈。
「這麼好沒事幹,沒在大掃除嗎?」敏文的口氣她總令她覺得刺耳。
「都做好啦,下雨嘛,也不用清太乾淨。怎樣?妳要放年假啦?」
「沒有,今年我提早放六天,除夕我要值班,要過年初四以後才有假。」
「那也好不必跟人家擠過年,反正妳沒家眷,比較沒關係。」
「說的也是。ㄟ,我現在人在中壢。」
說到這兒,阿萍全身一緊。接著又聽到:「妳可以出來一下嗎?下午我要趕回家。」
聽到敏文這樣說,阿萍還有不出去見她的理由嗎?擺明了不就是霸王硬上弓?
「好呀,妳在火車站出口等我,十分鐘到。」
這時阿萍才後悔沒跟她說正在忙著大掃除,也許可以逃過一劫。偏偏自己撒了謊,結果回打了自己一巴掌,只好無奈的去見她。
阿萍掛了手機,叫女兒Jenny陪她一起去,剛好Jenny也想上街買書。
她們再次碰面,找了一家coffee shop坐了下來。
「什麼事?」
阿萍就是這副鳥德行,總是單刀直入。
「沒事,路過而已。順便過來看看小朋友。」
(小朋友?哪來的小朋友?妳明明就沒叫我的小朋友出來,是我自己叫Jenny陪我來的,搞什麼?)阿萍在心裡頭低咕著。
「哦。他們都很忙,一到放假全鳥獸散,我也管不著。」
「妳還真好命,他們都很獨立,你這個媽當得很輕鬆。不像玉璟管孩子管得好緊,是她累了自己。」敏文說完,接著問說:「玉璟最近有沒有跟妳聯絡?」
阿萍若有所思,停頓了一下,說:「有呀,她有掛過一次電話給我」。
(其實阿萍只說了一半,因為直覺告訴她,不能跟她多說什麼,所以隱瞞了上次去台南見玉璟的事。)
「她跟你說了什麼?」敏文追問著。
「哦。不太記得了,好像是說她老公要跟她離婚,她很掙扎。」阿萍努力的在回想。
「那妳認為呢?她會離婚嗎?」
「也許吧,我不知道。」
「我想她應該不會離婚,妳想想看她四個孩子都還這麼小,玉璟不會做這種事。」敏文很篤定的說。
「很多事,沒有不可能的。」阿萍反駁了。
「她又不像妳在商場上打滾過,妳還可能自食其力。她就不一樣,結婚到現在只能做專業媽媽,她現在已經很難再踏入社會了。她總是活在過去我們剛出社會時的心態,可是現在時代大不同了,她根本都不知道。」
「這跟時代有什麼關係?如果有人愛她,有人願意養她,那要什麼時代?我覺得女人要的是有人愛就好,要那麼會賺錢幹嘛?天底下多少能幹的女人到最後還不是要找個男人愛,不是嗎?想想妳自己不也一樣?」阿萍沒好口氣的說。
「那不一樣,她現在是四個孩子的媽,她怎麼丟得掉孩子?」敏文顯得有點激動。
「難講哦,我是認為她應該先為自己考慮。方永富那個王八蛋應該讓他去嚐嚐帶孩子的滋味。誰規定女人結了婚就必須做黃臉婆?像玉璟這麼好的女人讓他這樣糟蹋,真是老天瞎了眼。」阿萍口氣也衝了起來。
「不過我還是認為玉璟不敢這樣做,她當人家的教授夫人,對她來講應該很滿足了。」敏文說。
(教授夫人?狗屎,會叫的野獸的僕人,那能看呀?!王八!) 阿萍在心中又滴咕起來。
「妳怎麼知道玉璟會滿足?妳以為頭上頂著教授夫人的皇冠就可以成仙呀?妳知道做人家老婆的要的是什麼?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我可是過來人!」阿萍又反擊的說著。
「不過方永富也不缺他們一家人吃穿,過得也很富裕啦,玉璟能有這樣的老公和家庭也算是上流社會的生活,我想玉璟怎麼捨得放棄這樣的生活。」敏文硬是要坳。
(神經病,妳又不是她,妳怎麼知道玉璟要的是什麼?好奇怪的女人,老處女就是不懂結婚女人的想法)阿萍心中沒好氣的罵著。
「算了吧,別提她了,誰知道?反正妳我都不是玉璟本人,讓她自己去決定吧!」說到這裡阿萍懶得跟她爭論,乾脆打個結,算是結束這個話題。
「那我們就看嘛,看誰說的準。」敏文還是接了話說。
阿萍心想:幹嘛為了不相干的玉璟在爭論,隨便妳怎麼想,誰要跟妳比輸贏呀?奇怪!
不過阿萍轉了個話題,問說:「妳現在有沒有男人?」
「沒有。」敏文低下頭,紅著臉,壓低了音量說。(一問到感情問題她就會變成這副模樣)
「哎呀,妳也不想想看都已經幾歲了,還有什麼事不能做的?妳嘛拜託。要搞清楚ㄟ,老了ㄋㄟ。
交個男人作伴吧,反正妳也不能生了,這把年紀也不可能生了,婚也不用結。只要兩人在一起快樂就好,不是很好嗎?又沒有家累,多自在乾脆呀!」阿萍還是擔心她的感情生活,總希望她能有個安定的感情,這樣就不會到處亂串門子。說了這麼多年,一點動靜都沒有,阿萍對她這個部分總是又急又氣,也怕她越老脾氣越古怪。
「ㄟ,之前不是聽妳說有一個開吉普車的歐吉桑嗎?現在ㄋㄟ?」阿萍突然想到。
「哎,沒有了,那只是一個點心而已。」敏文輕聲的說,一副不太願意多談的樣子,把臉轉向左邊去。
(點心?點心?什麼是點心?只是一種不必負責任的感情娛樂嗎?)
「也好啦,找個年紀相當的才會長久。」
阿萍總覺得奇怪一個好端端的人,不缺手不缺腳,長得還蠻圓潤可愛的女人,為什麼老喜歡老阿伯?
「我們都已經快進入阿媽級的人了,我老大也快二十歲了,妳想想看,歲月有多可怕。」阿萍還是不放棄的想要說服她。
「其實一個人過也是蠻好的,沒有負擔。」敏文動了動身子說。
「這又不衝突,誰說兩人一起生活就一定會有負擔?找個沒家累的單身的,跟妳一樣有經濟能力和基礎的不就結了?」
「不知道。」敏文雙手放在桌前垂著眼簾邊聽邊玩弄手指。
「說實在的,妳沒結過婚,沒小孩的人,是不適合那種離婚或沒老婆卻有孩子的男人,當後母也是要懂孩子的心理。妳的狀況單純多了,找個男人,最起碼有性生活,不是很好嗎?」
說到這兒敏文又漲紅了臉,頭又更低了。
阿萍有點無奈,又有點不耐煩的看著她的表情,心想:還真是個老處女,做愛這種事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十六七八歲的小女生,幹嘛這副表情,真是毛病。這種話題阿萍不知跟她說過多少回,結果還是這種鳥樣子,一點長進都沒有。阿萍越看她的表情,就越覺得噁心。突然腦中一閃:
恭喜我們又回到了單身生活。
突然-「哦。妳不是要回家嗎?過年ㄟ,會塞車,早點回去吧!」阿萍在趕人了。
這時敏文回過魂來似的,從包包裡拿出了幾個紅包袋,送到阿萍眼前說:「這個給妳小朋友的。」
「不要啦,幹嘛每年都要給他們,他們都長大了,我不能收啦。」
其實阿萍也猜到了八分她會這麼做,但是阿萍並沒有真的很開心收她的錢,因為她實在很怕她那句
----恭喜我們又回到了單身生活。
敏文笑笑的說:「沒關係啦,小孩子就是要過年的喜氣。」
阿萍看著,想想還是收了下來的說:「好吧,等妳年老了再叫小朋友多關照妳,算是妳的投資吧!」
這時敏文又拿出一個較厚的紅包袋,放在阿萍面前說:「這個是給妳的。」
阿萍倒吸了一口氣,身子往後一靠,很慌張的問說:「妳在幹嘛?為什麼要給我錢?」
(這時阿萍腦中突然又蹦出一串斗大的字───恭喜我們又回到了單身生活)。
敏文忙亂的解釋說:「拿去啦,這是我的押金,我的房子已經租出去了,這是押金而已,多出來的,拿去啦。」
阿萍傻在那裡,心想:其實有錢還真好用,身上已經只剩五六千了,怎麼撐這個年還不知道,現在眼前有一筆錢為什麼不要?可是……….心中好掙扎。
敏文看阿萍一語不發,以為她在生氣,只好又忙著說:「先拿去用啦,以後等妳有錢再還我,這樣可以吧?」
阿萍聽她這樣說才勉強的收下,說:「好吧,那妳要保佑我活得長壽一點,否則我可能沒機會還妳這筆錢。」(其實阿萍說這話的同時,有一種貧窮的酸苦滋味,沖上了心頭)
「走了吧,我要回家了,孩子在書局門口等我。」阿萍已經離意已決的起了身說。
「我也該回去了,今天車子可能會不好搭。」敏文邊起身,邊穿上大衣的說。
於是阿萍送她到車站路口,就各自分手離開了。
天空下著勻稱的雨水,打淋在除夕前擁擠的街道和熱絡的購物人潮,暖厚的大衣底層包裹著人心陰冷的悲苦。
二月五號
晚飯後阿萍習慣性的煮了一杯曼巴,坐在餐桌前。這些天她專心的抄寫經文。邊寫邊唸當中突然腦中跳出敏文的影子,接著又出現了一個男人。阿萍停下了筆,思索這兩個身影到底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答案出來了。阿萍有點喜出望外的趕緊播了個電話:
「喂!」對方是碧珠。
「喂,碧珠。」
「阿萍哦,吃飽沒?」
「吃飽了啦,ㄟ,我跟妳說哦,」
「怎樣?」
「剛剛我在抄經文呀,突然冒出一個我很要好的同學,她是女的,還沒結婚。」
「哦。怎樣?」
「後來又出現一個男的,那個男的就是妳上次帶我去他家,畫畫的那個人。妳不是說他一直都沒結婚嗎?我在想這會不會是菩薩在幫他們做媒人呀?」
碧珠聽阿萍劈哩啪拉的說了一堆,想了想說:「哦……….這好像可以哦。」
阿萍聽了好高興的說:「ㄟ,我們來做媒人婆,怎樣?」
「哦,這要叫我老公去講講看啦,看他有沒有意願,因為他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不知道他最近有沒有交正式一點的女朋友,要叫我老公去問。」
「好呀好呀,你們趕快去問問看。我這邊沒問題,因為年前我才跟我這個同學碰過面,她現在沒男人。」
「好啦,明天再去啦。」
「這很重要ㄋㄟ,是菩薩交代我們去做的,要認真一點。」
「這要緣分啦,也許哦………….。」
「那個畫畫的巫老師幾歲啦?好像很老ㄟ。」
「我知道他過了這個年剛好滿六十,是他年初三過來吃飯的時候,他自己才提起的。我記得很清楚。」
「哈哈,那最好,反正我這個同學就愛老男人,阿伯對她比較適合。」
「ㄟ,這樣算起來差十幾歲,差很多喔。」
「不會啦,不會啦,妳不了解我那個同學的癖好,只要他們看對眼就好,年齡不是問題啦。」
「真的哦?不過也對,巫老師會喜歡年紀輕一點的女人。」
「那最好,我就說嘛,菩薩牽的姻緣應該會很合適的啦。」
「好啦好啦,明天過去說說看,再給妳電話。」
「加油ㄟ,Bye bye。」
「再見。」
阿萍和碧珠通完電話,有點欣喜又覺得有點勉強。說實在的,這幾年來阿萍已經對敏文談感情的事不願多花心力了,尤其年前才談過的事,她還覺得有點反胃。可是現在為什麼菩薩要將他們牽連在一起?阿萍也覺得怪怪的。可是菩薩的指示不去做而耽誤了人家的姻緣,說實在的阿萍绝對會良心不安。那就不管這麼多了,走一步是一步,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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